抓特务/演出——国庆节杂忆

一、国庆抓特務

看电影连环图多了,特别是电影《英雄虎胆》《羊城暗哨》《国庆十点钟》......滿脑袋不是英雄就是特務。五九年十月一日,原本约好三年级同学甄澄波去近郊瑶頭村镇抓特務,结果甄澄波失约,他本来拍胸口保证偷他父親手枪出来,原来吹牛!我现在只好扮孤胆英雄,赤手空拳深入虎穴了。

瑶頭,广州南郊的城乡结合部,乡镇街墟,满街都是黑衣黑裤大木履西装西裤尖头鞋纹眉粉面梳大髻胭脂口虹菜花頭……满街都像特務,群魔乱舞,我紧张得不得了,但是谁是真的呢?晕了!乱转一个一个多小时,肚子饿的咕咕叫,只好无情打采回家去了

二、文革十年抓特務

文革始,我们人人熱衷透视画页找“反標”。学校老师被揭发是特務。国家主席成内奸,夫人则成了中情局美谍。

地方街道居委会跑到父亲单位控告人事部门不该放了我祖母返港探親,因为他们對這基督徒“特嫌”已跟踪多時。

三年後父親也成“特嫌”,交待材料写了厚厚一叠,只因马思聪岳母和我祖母是老同学。

十年後我终於被党考虑接纳了,最後一刻有人提出:他祖父在香港,怎知道他是不是國民党特務?於是不了了之。(我最近翻父親证件才确知他原来是13级干部。怎么我就從来沒想到自已也算“高干子弟”牛尾?)

40年後,我已移居美國,和三位同学花了三年時间联手调查邻校二十二中68年一宗武斗事件,十万字调查報告网上公开後,在该校部份同学中引起強烈反响,批评者不欲内幕曝光,又找不出毛病封口(仅能指出一处小失误),竟然在网上散播我们是被中央情報局花钱收買。

14年我在香港某大学访学,做广州文革史研究。我的申请報告只填履歷及研究方向,不涉任何政治态度,校方除了无偿提供研究环境,沒有任何干涉。當時访学学者绝大部份是國内大学、社科院学者,所研究的大都是国内正面公开课题……
即便如此,近年耳边还不止一次聽到“爱國同胞”喋喋:“那里是中一央一情一報一局……”

原来現在许多同胞的“中國梦”,就是我九岁那年的水平。

三、演出
下乡农场和下乡农村大不同。
农村是管治最薄弱的地方,基本自生自灭。我们班逃港不止五個。

农场延续学校的集體生活方式,尤其是第二年改建生产建设兵團以後,军人主政,政治学習多大會战多不受欢迎,但逢國慶必有全團文藝滙演、球赛、放電影及加菜,且放假一天,你想不爱国都難!

连隊文書0某,每年都會把國慶墙報弄得美仑美奂,喜氣洋洋。他有一绝活,就是爱在板報文章中故意做点手脚,埋個“地雷”,比如穿衣食饭写成穿饭食衣之類。如果事後有人向他指出,就证明墙報被读過,反之则~。
结果总令他失望。

團部的滙演,可是轰動全團大事,各连知青更是唱主角。那年马季唐杰忠来大本演出以後,到處掀起相声热,我和建生自编自演的《学文化》,還有陈老师编的剧本,记得還拿過几个甚麽奖。

全團滙演有不可克服的两大難:
一是胶林空地露天演出,会场扩音效果太粗旷(只适宜批斗会喊口號),加上人多会场大,愈听不请愈嘈吵,基本上台上台下各自热闹。

二、是轮候演出的连队太多,各连驻地又遠,半场过後便开始散场,轮到尾的演员惨啦,面對台下一地石块砖头(坐垫),剩几個稀稀落落的忠实觀眾,其中可能还有欲等取回借出板凳者(如华君武漫画)。

其實,墙報也好,演出也好,内容都是不重要的。如果不图個热鬧,這日子怎麽過下去?

真正热闹的演出是一次“私演”,那不是國慶節,而是六九年六一兒童節,我们一群离乡别井的儿童:小黑马、青春仔15岁,大肚黄17岁,大傻和我18岁,丘八19岁,聚在茅草房扯开喉咙唱歌,唱少年先锋队歌,语录歌,样板戏……犹未能尽兴,忽发奇想要演《列宁在一九一八》。
我跳上床,举手仿列宁刀劈状:“粮食會有的,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會有的都會有的……”
此刻头披毛巾扮演刺客的女特務(小黑马)推門冲進來,眾列粉一拥而上把他按在地,有人顺手捡了一隻臭袜堵住他的口……

……高州政治学徒副指導员郭某進來,用孤疑的眼光掃视各人一遍,不记得训了几句甚麼正能量。大家顿时兴味索然,演出到此结束。

我们一生总在演出,演出都是不真实的,但生活永遠是真實的。
無可逃循。

(2016年10月1日芝加哥~洛杉矶途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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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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