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张静吾-----父亲节,纪念父亲诞辰116年

父亲张静吾出生於20世纪初,逝世於20世纪末。他的一生横跨了几乎整整一个世纪,从清朝末年、辛亥革命、 第一次世界大战到抗日战争、中国政权的交替。在90岁那年写下了他人生的感慨—《九十年沧桑》。作为中国早期屈指可数的留德医学博士、北京德国医院第一位中国医生、国民政府第五重伤医院院长、四家医学院附属医院院长及河南医学院的创始人,父亲的一生是平凡的又是卓越的!

 

不少熟悉父亲医学生涯及仰慕他的医德、人格的朋友都力荐我把父亲生前的文章、自传及相关资料编辑成书,以此激励後人,发扬他科学救国、为振兴 医学而***鍥而不捨的精神。 父亲活了98岁,人称寿星,卻常常感叹人生的短暂。 他力争把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活得充实而无悔。


  20世纪初,年輕好学的父亲东渡日本,西赴德国,刻 苦钻研医学。26岁时他以广博精深的答辩获德国歌庭根大 学医学博士学位(MD&PHD),振奋了当时留学的青年 学生,为国人争了光。当时国际著名的神经科专家Schultz因为他才智超群执意留他做助教。这在当时人们看来是前途无量、求之不得的工作。然而他报国的强烈心愿驱使他毅然回到祖国。在歌庭根大学医学院院长的推荐下,他成为北京德国医院(现北京医院)当时第一位且唯一的一位中国医师。

 

回国後,父亲目睹了当时中国的贫穷、医学的落後和列强的歧视,深感仅仅作为一位治病救人的医生已无法 改变这一社会状況。於是他立志从事医学教育,提高中国 人的医学知识和医疗水平, 定接受聘请到河北医学院任 教授並开始来往於河北医学院与河南大学之间,以高瞻远 瞩的眼光奔走、游说,力陈在河南大学开设医学专科的必 要性,即河南大学医学院的前身。这一建议之实施,开拓了河南省西医教育之先河。终於河南大学有了自己的医学 院,於1928年创建了河南大学医学院。当时知识、阅历都已丰富的父亲开始为河南医学院 的完善和发展尽心尽力。1934年父亲任河南大学医学院院 长,制定了河南医学院院训、教育準则和发展规划。在大 家的共同努力下,河大医学院迅速发展。教学、医疗、学 生实习逐渐纳入正规,各方面情況进入全国同类院校前 列。之後又应上海同济大学校长之聘,与同仁一起,欲将同济大学医学院办成全国医学教育中心。

 

然而抗日战争的爆发改变了父亲的计划。为战时增加救死扶伤的力量,父亲以上海同济大学医学院名义承办国民政府军政部第五重 伤医院並被任命为院长。随著战势进展,父亲又应国民政 府军医学校教育长张健之邀,赴贵州安顺军医学校(国防医学院前身)任内科主任教官兼附属医院院长,继续尽他 战时救死扶伤之义务。1943年春天,已迁至嵩县的河南大学医学院电邀父亲回河大医学院主持工作。虽多年奔波在外,父亲时常惦念家乡医学的发展。於是他坚辞各职,回到河南大学医学院嵩县临时所在地,任内科教授兼医学院院长。当时河大医学院职工和学生们数千人沿途十几里路欢迎之,轰动了当地,使他深为感动!

 

然而正当父亲在後方鼓励师生振奋精神,改进教学、 改善医疗条件期间,日寇进攻了洛阳並逼近嵩县。父亲及 家眷和部分学生突遭日寇袭击,至使妻死侄儿伤,部分学生遇难,自己也奋身跳崖,虎口馀生,宁死不愿被日寇所辱,表现了一个中国人的民族气节。父亲在当地老乡的帮助下,掩埋了前妻的尸体,带着受重伤的侄子辗转在当时设备齐全的大医院医治。

 

1949年前夕,有关人士已为父亲买好了去台湾的机票,但他想到了河大医学院的师生,自己的医学事业,自己的祖国与故乡,便拒绝赴台,毅然留了下来。 19496月,父亲与河大师生由苏州返回开封,被国务院总理***任命为河南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院长。 1956年被任命为河南医学院副院长。为使河大医学院成为全国一流学院,父亲亲自南下至上海、江浙等地,聘请知名教授学者到医学院任教,又向上海医学院和同济医学院 借聘了几位教授,从而为河南医学教育的发展提供了重要师资条件,打下坚实基础。

 

 1957年,作为当时河南医学界的中心人物,父亲遇到 了一生中最大的挫折。在百废待興的新中国初建时期,一 心想把医学院办成业务一流、设备一流的意向遭到当时有 官僚作风、不懂业务的具体领导人的阻碍。身为院长和知识分子的代表,父亲坦诚建言“民主办校”、 “教授参与治校”等观点,而被打成全省的大右派。风云突变,性情耿直的父亲本来是作为贵宾被省委请去提意见,不隔数日,突然成为医学院乃至全省的批判斗争对象。一时间,《河南日报》连篇累牍地刊登批判他的文章。不知当时父亲是如何渡过人生这一关的。一个有著一身正气的学术权威的他,一个不遗馀力、兢兢业业为医学贡献一切的他,一个满腔热忱报效国家民族的他突然间成了反党、*** 的“大右派”,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的污水一起向他泼 来,使得他的同仁都不得不声称与他“划清界限”。他从此理解了“政治”、看清了“人性”,承受了常人难以承 受的屈辱。“右派”帽子一戴就是20年!只有父亲及家人深知那帽子的沉重和帽子底下沉重的人生。之後父亲常感 叹,人生能有几个20年啊!可这正是他集知识与经验於一 身,踌躇满志,大展宏图的20年啊!

 

父亲没有被狂风暴雨击倒。他被剥夺了从事医学教育和管理的权力,可他还有一身的学问、过人的精力和热忱为民众服务的心。在其後的日子里,他全身心投入了对神经病学的研究和临床治疗,开设了河南医学院神经科,从而以他丰富的医学知识,继续为民众服务。记得父亲在神 经科门诊工作时,儘管许多人都知道他是医学界的“大右 派”,而他门外候诊的病人永远都是排著长队,人们急切盼望得到他的诊治。在我少年的记忆中,他从未按时下过 班。这种以“一技之长”,还能继续为百姓做事的境況宽 慰了他遭不公正待遇的郁闷之心,更拓宽了他的胸怀。直 1978年他才得以平反。

 

父亲的卧室里掛著一幅对联,“欲除烦恼须无我,历 尽艰难好做人”,这是他博大胸襟的写照,也是他作为一个神经科医生常告诫病人的话语。他常说,自己的事小而国家的事大,衹要国家振兴,自己受点委屈不算什麽。正是他的这种胸怀让他挺过了一次次的挫折,包括“***”的种种磨难,熬过了艰难岁月,看到了平反的日子,过上了平静的晚年。父亲由此感叹“长寿可傲王侯!”。 “右派”平反後,父亲已近80高龄,他像久被压抑的火山,热力再一次爆发出来!常以曹操的名言“老骥伏 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激励自己。82岁时伏案翻译出版了德文医学著作《神经内科学》、《神经病学》。还多次在省政协和省民盟举办的民主人士大会上,直言砭斥社会之弊病,提出各种合理化建议。恢复医学院院长职务後,不顾年老体迈,积极为医学院的改革、发展提出了许多条中肯而切实可行的规划与设想。

 

父亲的一生是求知奋斗的一生,学海无涯,***不悔;是爱国的一生,赤心报国,为国家、民族牺牲个人的一切;是正直而诚实的一生,坦荡直言,宁玉碎而不瓦全;更是鞠躬尽瘁的一生,为医学事业问心无愧 地奉献了 他的全部,直至蜡烛燃尽。在父亲逝世10週年 (2008) 之际,我把 他的《九十年沧桑》出版,奉献给大家,希望从中引发读者对人生和人性尽善尽美的探索。

               


免责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及转载者本人,不代表平台观点和立场。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7 +1

评论列表 写一个评论

小娘子
06-12
老一代知识分子的楷模。

发表评论

需要登录才能评论!
Jane Zhang

Jane Zhang

擅长 其它 文章的撰写

我的签名

TA最受欢迎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