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吃的记忆
快过春节了。照例,春节是大吃大喝的日子。尽管现在天天和以前过年一样吃,但是,民以食为天总是变不了的。所以,今天说一下吃。
1960年,河北阜平史家寨公社张龙凹大队,农民摘食树叶充饥
说实在的,尽管我是经历过1959到1962那三年的粮荒,但是,我的记忆里却没有“饿”字。原因倒是也简单,我的父亲收入不低。其实我的父亲就是一个工人,只不过是一个技术顶尖的电焊工人,先是八级工,后来又成为了工人技师。我记事时,他在常州的戚墅堰机车车辆厂,造火车头,1958年,中国开始制造小汽车,国家派他到长春一汽的车身车间。1959年,中国开始研制原子弹,他又被派到北京,接着又去了远在青海的核工业生产基地。所以,我在父亲的墓碑上写下了他的经历:从火车头,到小汽车,再到原子弹。当然是荣耀,但是,我是体会不到的,我能够感觉的,是尽管父母亲养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但是,生活过的还不错。
这和父亲的手艺和母亲的持家是分不开的。
但是,说不错,只是不饿肚子而已。在我记忆里,我们四个孩子在吃饭时,每人一个盘子,分好了,谁也别想多吃。我最小,似乎偶尔能得到照顾,但是不多。
那时候,有时也有苹果和橘子吃,但是,绝对不会一人一个,橘子是每人分几瓣,苹果切成块,每人分一块。这在当时,已经是很奢侈了。前几年,我在北大口腔医院种牙,主治大夫手术以后对我说,从你的牙齿看,你在3岁到7岁时,营养不错。
这句话,一下子让我想到了集市上买马买驴时,买家看牲口牙口的时候。
小时候的记忆里,和吃有关的有几件尴尬事情。
那时候,我们住在戚墅堰的职工宿舍,有点像现在的两层楼的联排,房子里是没有厕所的,只是在隐蔽处放着一只马桶。在下楼的楼梯口,放着我家的米桶,粮食是凭粮票供应的,金贵的很。有一天晚上,我睡的迷迷瞪瞪的,起来小便,不知道为什么一泡尿结结实实全部进了米桶。
少不了挨骂罚站。记得是个冷天,穿着秋裤罚站的滋味不好受。至于那些米,当然舍不得扔,洗洗晾干了还是继续吃掉了,好在是“童子尿”,还能当药呢!
住在我们楼下的邻居是很好的朋友,我们常常串门,特别是在吃饭的时候,我端着饭碗常常到他家去,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占点便宜。不过,那天,这个便宜赚的有点大,留下了***的印记。他家炉子上正煮着一大锅枣汤,我在他家串门,端着饭碗跑回楼上来添饭,结果一不小心撞翻了他家的炉子,一锅枣汤浇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妈妈闻讯跑下来,心疼地揉我被烫伤的脖子。她是急了,结果犯了大错,一揉把我脖子上的皮揉下了一大块,留下了***的伤疤。记得上初中是考的北京外国语学院附属外国语学校,目标是培养外交官的。文化课考试后要面试,看看能不能走上外交战线,面试老师注意到了我的脖子上的伤疤,仔细端详,沉思良久,又和旁边的老师交换意见,我听着说是穿上西装就把这伤疤挡住了。我这才勉强混入这所高大上的学校。
住在戚墅堰时,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时常还是有些点心,藏在四四方方的一个饼干听了,饼干听放在衣柜的上面,很高,大概是怕我偷吃。
我还是比较灵活的,爬高对我小意思,于是,趁家里没人就把饼干听拿下来,打开一看,类似蛋糕的点心也是方的,我知道,这是妈妈有数的东西,不能随便拿。但是,我想,反正里面有20块点心,我让它总量不变,妈妈就数不出来少了。我就把每块点心都咬掉了一圈,还是20块,还是方的,只是都小了一圈。
当然瞒不住妈妈的锐利眼神,她抱着饼干听,对我们四个孩子说,谁干的?不说,我就把这饼干听扔到楼下去!
声色俱厉,吓死宝宝了!我只好低头认罪。为吃点东西如此动脑筋,也是醉了。
因为吃的好东西太稀罕,所以,一有好吃的就收不住了,直到吃的厌倦甚至吃出毛病来。
1966年大串联,我和外语附校的一些高年级同学到了新疆乌鲁木齐,“炮轰王恩茂”,住在八一农学院。那时候,新疆很富裕,生活条件不错,我们又是北京来的“***”,待遇不错,牛奶随便喝,羊肉随便吃。结果第一天就把羊肉吃多了,晚上就开始上厕所,一晚上没消停。直到现在,我还不吃羊肉,别人问我,我都说是在新疆吃伤了。
小孩子们大都是这样,那时候每年夏收秋收我们都要到农村帮助农民干活儿,在房山的北白乡,我们的任务是摘梨,那些个梨现在都很少见了,像子母梨、广梨等等,老乡们对我们说:可以随便吃,但是,不能往兜里装,也不能糟蹋。
既然可以随便吃,那学生娃还能不放开了吃?差不多每个人都要吃上十个二十个,差不多每个人都吃的拉了稀,大概女生会好一些。同学们纷纷给贫下中农提意见:为什么让我们干这个活?不过,第二年再去北白乡劳动,大家都带上了黄连素。
1969年2月,因为***没学可上了,我就参军到了济南军区防化团,分配在了五连。来到连队,就听到一个噩耗,连队伙食费亏损700多元。
在当时,这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个战士一天伙食费是四毛四分八,大概当了一年兵之后,上级传达的大好消息是,中央军委批准增加伙食费。增加多少呢?每人两厘,每天就有了四毛五分正。
因为伙食费大亏,所以每天的伙食极糟糕,山东管米饭叫大米,一般是早晨大米西葫芦虾皮汤,中午馒头菠菜鸡蛋汤,晚上窝头小米粥就咸菜。特别是收大白菜的秋天,连队储存白菜时,白菜帮子和豆腐渣成了一道名菜,叫小豆腐。
吃的不好,但是饭前还要站队唱歌,当嘹亮的歌声在山谷里飘荡的时候,山里那些小鸟和松鼠们不知道,这一通歌其实把将要补充的能量已经消耗了一小半了。
后来,好不容易连队调来了一个爱吃的连长。他喜欢吃辣椒,绝活儿是把干辣椒、花生和芝麻磨在一起,成为辣椒酱,非常非常好吃!现在我都在想念这个味道。顾田安连长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脑子,注册个商标,生产这种辣椒酱,做个上市公司也是可能的。
要说句良心话,连队伙食差,但是没有连队干部喝兵血的现象存在,官兵同甘共苦,一起苦熬。
当然,我在连队呆了没几天,被抽调到篮球队,球队一天的伙食费就是六毛钱了。1972年济南军区运动会,我参加军直排球队,运动会期间一天的伙食费据说是六块钱,我都不怎么相信,不过,那几天,对虾直达,鸡肉之乡,弄得我们只想吃饭,不想训练了。
其实还可以写上许许多多关于吃的故事,算了,以后再说。
我想说的是,那个时候,吃的东西不多,每次有盼望的感觉,有抢的感觉,有快乐的感觉。现在,吃的东西多了,也精致了,只是我们没有了在食物面前的快乐了。
甚至还有人要节食,要减肥,倒退30年,怎么可以想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