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于二零一五年三月某日因病危入院,约莫一周后,蒙上帝眷顾,病情渐趋稳定。母亲说,她去见了上帝两次,上帝告诉她,你的孩子都那么孝顺,你的时间还没到,回去吧!母亲说,她听后感谢主!然后她就醒了。回来了。】
父亲见着我面时的第一个动作是边用手推醒仍睡着的母亲,边望着我开口问道:「生了没?」。我喜孜孜地点头示意的同时间,父亲回了个比我的喜悦还更开心的笑容,母亲睁开了眼,问着和父亲同样的话,我加大了点头的幅度,走近母亲,双手撑在床沿,弯身将嘴靠至母亲耳边,大声回道:「生了。」
我的心其实是讶异着的。虽说媳妇怀第二胎的喜讯,我早在约莫半年前就开始随着预产期的接近时程,分别向双亲禀报过,父亲会记得,我并不感意外,然母亲没忘记,却让我不可思议。母亲没看向父亲,也没瞧着我,目光径自朝脸部正前方的天花板停驻,眼神有着一团我一时揣测不出含意的迷雾。「我又有一个曾孙子了。」几分钟的静默过后,她是这么说的,音量虽小,语速虽缓,我却听得确切。再稍后,我们三人各自歇息。父亲起了鼾声,母亲使用的氧气机声持续响着,我心无从所以,思绪放空半晌后,才得慢慢重聚。
曾看过篇一位服务于某日照中心的「项」督导的心得分享,她指出:「罹患失智症的长辈,脑海中就像有一块橡皮擦,会慢慢擦拭掉过往记忆,而『情感』则是中重度失智症患者最慢失去的功能,甚至可以新增。」我猜想着,若果如是,母亲脑海中的那块橡皮擦是否已将她此生的绝大部份过往记忆,擦拭到仅剩对父亲及我们这些子女的「情感」?亦或即便如此,随着我们和她互动的不经意疏失、疏忽、疏离与疏远,这份不知仍残存几分的「情感」又是否足够维系着彼此?
我默默地注视着母亲的闭目眼帘,「情感是可以新增的。」依循着这句话,我静心期待着她睡饱后的开启,然后,我要经由我的双眼,将我对她的爱,穿透至她的脑海,重新储值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