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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年纪大了喜欢回忆往事。有道理。这不,刚刚想起第一次打长途电话,又莫名地想起那年刀耕火种。
“百度百科”这样解说:
“刀耕火种是新石器时代残留的农业经营方式。又称迁移农业,为原始生荒耕作制。先以石斧,后来用铁斧砍伐地面上的树木等枯根朽茎,草木晒干后用火焚烧。经过火烧的土地变得松软,不翻地,利用地表草木灰作肥料,播种后不再施肥,一般种一年后易地而种。”
新石器时代,距今5000到10000年,早就是从前的从前的从前……然而,我确实是亲身经历,耕种过程与“解说”没有两样,难道“穿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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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山人我可没有“穿越”本事,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公元1970年的事儿。我上山下乡当知青的海南岛南俸农场东风队决定开荒种山兰稻。这是一种山地旱稻,好吃但很低产。生产队选定的地块在我们知青茅草屋对面的次生林山坡。所谓次生林,就是多年前曾经被人砍伐过,再生长出来的树林。第一步要把它再砍光。我们扛着长柄***呼哧呼哧爬上山坡,把地面以上的树木、荆棘、杂草等等一路砍伐过去。大树难砍就用长锯放倒,更大的难锯,就爬上树砍掉枝桠……忙活了好几天,终于把整片山坡砍伐干净,等待晒干。坐在我们的茅草屋门口,可以清楚地看着那片山坡一天天发黄发黑,顺风时还能闻到草木枯死的腐味。过了些日子,队长觉得可以了,派了几个人上山放火。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只见上风头开始冒出火苗,一蹿一蹿蔓延开去,渐渐浓烟滚滚,火光熊熊,灰烬漫天飘舞,刮来的山风都是热的,有点吓人哦。烧了一两天,又冒了几天余烟,然后等到一场雨,可以开始第二阶段,点种了。
很简单,很原始。先是用***锄头把烧剩的树桠草茎略作清理,然后捡一根烧焦的树枝,把一头削尖,一个人拿着树枝顺着山坡的等高线间隔十几厘米戳一个小坑,另一个人弯着腰往小坑里撒几粒山兰稻种,然后用脚把小坑抹平,就算完成。从山脚开始,一群人站成竖排,一点一点挪动,直到烧荒尽头,再爬上坡,重复刚才的举动,直到整片山坡点完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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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日子,烧焦的山坡上冒出点点嫩绿;几场雨飘过,呵呵,一片挂在山上的青翠稻苗开始随风起伏。然而再过些日子,那些顽强的焦木草根发出新芽,强势生长,很快便盖过稻苗,俨然又形成一片次生林。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时就需要打理了。几个人拿着短把***,到山坡上把冒出来的新枝,发出来的新草削去勾断——只斩草不除根。这样清理一遍,稻浪重新展现。之后就是等待成熟,由绿变黄了。收割也是很简单很原始。每人一把小***,顺着等高线在再次发出来的草丛树枝中寻找稻穗,割下来放进腰篓……
山兰稻易种,焦土草木灰就是肥料,烧过的山没有害虫不用打药,就是产量太低,据说丰产的一亩能收百把斤,我们种的满打满算亩产才七八十斤。幸亏我们农场职工都有口粮配给,刀耕火种只是为了多弄点粮食喂猪。当然不是用山兰稻,而是用它替换出一些口粮给猪儿增加营养。可怜我们生产队养的猪缺乏精饲料,精瘦得像狗一样能够跳出猪栏,被戏称为“跨栏猪”。由于缺乏油水,人也精瘦精瘦,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操心减肥……
之所以啰啰嗦嗦不厌其烦详尽描述,多少是因为山人我有点小得意,趁机显摆显摆,不是什么人都能亲历新石器时代刀耕火种的!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它俨然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已经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了,人类已经登上月球了,我们还要用5000年前的耕作方式来获取一些填饱肚子的吃食,想起来颇有些悲哀。早在上古时期,中华先人就向往“含哺鼓腹,击壤而歌”——饱食无忧,尽情游乐的太平盛世。然而纵观中华文明五千年,仅仅是“吃饱”如此低标准的太平盛世,也没出现几回。被史学家们津津乐道的“汉武盛世”、“盛唐气象”,“康乾盛世”,其实也就是大部分老百姓能够吃饱肚子,而且也就几十年光景便由盛而衰,又挨饿了。翻开二十四史,“饥民流离”、“饿殍遍野”、甚至“人相食”的记述比比皆是,灾荒饥饿的岁月比丰衣足食的时光悠长得多。尽管“四海无闲田,”依然“农夫犹饿死”!直到二十世纪,仍然有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的大饥荒,六十年代的“困难时期”……饥饿的记忆深入中华民族的骨髓,以至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吃了没有?”成了见面打招呼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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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民以食为天”,千古奉为圭皋。尽管数十年一贯制“以粮为纲”。尽管“工农商学兵”都参与种田——比如我,在农场刀耕火种,到部队围海造田,返城进了出版社当编辑,仍然每年下乡支援农田基本建设、支援夏收夏种……尽管几乎全民动员,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吃饭问题依然是天大的事情……
进入二十一世纪,情况突然变了。
山人我退休后热衷自驾出游,几年下来行程累计数万公里。有一回在咖啡厅里聊天,我正在大讲各地风土人情,一个好友突然问道:走了这么多地方,有没有看见种田?
我一下怔住了。我明白他所说的“种田”指的是种粮食。这些年,我走过那么多乡村,路过那么多山川旷野,结识好些农民,还真的很少目睹耕田、插秧、收割场景;见过大片的果林、大片的土豆、大片的油菜花以至大片的向日葵,还真的想不起欣赏过“喜看稻菽千重浪”的美景。反倒看到不少丢荒的田地,见识了“退耕还林”、“退牧还草”。认识的农民,不是打工,就是做小买卖,很少本本分分只“种田”。就是种,也只种几块田够吃就算了。比如我老家的亲戚,原本自耕自足,如今只种一亩多水田,说是自己种的比买来的好吃,种一点换换口味……
朋友见我张口结舌,慢悠悠地自己回答:“如今没人种田啰。”
没人种田?那吃的哪来?难道都进口?
“不会的。”另一个朋友插话,“十四亿人哦,上哪去找那么多粮食进口?何况就是有,我们的港口码头也没那么大吞吐能力。靠进口?饿死你!”
这话在理!或许饥饿烙印太深,中国人几乎个个都是吃货。无论大江南北,无论城市乡村,走到哪,最引人注目的都是熙熙攘攘的吃喝景象。只要有点由头,第一个反应就是吃一顿,甚至不止一顿……不用调查研究我也敢下结论,没有哪个国家比得上中国人如此好吃、能吃、敢吃、善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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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朋友继续说道:“主粮是有保障的,主要靠科技进步、现代化集约化生产,加上政策激励,虽说种田人一年比一年少,粮食产量却一年比一年多。你去看看超市里卖的大米白面,绝大多数是自产的,那些进口的高端大米不过是给有钱人换换口味罢了……”我想起老家自种的用来换口味的大米,比什么泰国香米好吃多了。
不得不承认,山人我孤陋寡闻了。事后我专门上网查了查,果然不错,自产主粮可以保障国人不饿肚子。然而为了吃货口福,还需要大量进口肉类,比如广东人喜欢的凤爪,四川人爱啃的兔头,湖北人钟情的鸭脖,大多是进口的。全国人民都热爱的海鲜,更是来自四大洋。至于喂牲口的各类饲料,进口量同样年年攀升。这两年中美“毛衣战”让我意外得知,就连地球老大都要提供大豆给中国喂猪……呵呵,当年我们刀耕火种不也是为了喂猪嘛?
从“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到“四海有闲田,吃货尤撑死”,这变化也太沧海桑田了。我知道会有人轻蔑地撇撇嘴,“吃个饱饭”有啥可嘚瑟。没错,确实没啥可显摆的。然而想起当年为了吃上几块肉而去刀耕火种,想到古人梦想了几千年的“含哺鼓腹,击壤而歌”终于变成现实,我还是认为这实在太了不起了。管他粮食从哪来,我一个山野闲人操不了这个心,只要能让十四亿中国人吃饱肚子就是天大的好事(据我观察,如今大多数不但吃饱,而且营养过剩)。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下一代已经不知道饥饿的滋味。就让我们成为最后一代烙有饥饿印记的群体吧,祝愿从今往后直到永远,中华民族的子子孙孙再也不知饥荒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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