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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漫忆之五:与天斗 与地斗 与人斗(续)
——我的渺小的知青岁月
虽说我们农场生产队地处蛮荒,“***”进程依然大致与政治中心步调一致。最典型的是“天天读”与“天天听”。“天天读”安排在午后出工的第一个小时,颇受欢迎。一个班围坐在一间小草屋里,听一个人读报纸,再煞有介事地研究一下国内国际形势,比起到外面顶着烈日干活,惬意多了。“天天听”就讨厌了,每天晚上全队集中到充当会议室的大草房,听晚七点半的电台新闻联播。说是半小时,却经常延长,尤其碰到什么“大批判”文章,可以拖上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播完了,指导员还要强调“几句”,下面的工人、知青早就困得东歪西倒,上面仍在喋喋不休。明天早上还要三点半起床割胶啊!有人因此练出边听边睡觉的本事。我试了好几回也没练成。
遇上搞运动,更折腾人。记得1970年初,来了个“一打三反”运动。记不起哪“一打”哪“三反”了,总之又是“与人斗”。起初还好,也就是批评批评出工不出力,检查谁谁谁养了几只鸡,属于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诸如此类鸡毛蒜皮。最大的收获是晚上学习时间无限期拉长,学会边开会边睡觉的人越来越多。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晚上,指导员带着诡异的微笑走上讲台,先说了几句“一打三反”如何如何重要,运动要如何如何深入的套话,然后板着脸傲然扫视下面昏昏欲睡的工人、知青,嗓门陡然提高八度:同志们啊,阶级敌人就在你们身边!众人猛然睁开了眼睛——可见边睡边开会的本事确实炉火纯青,重要事情说一遍就听到了——指导员得意洋洋,嗓门再提高八度:把某某某揪出来!
揪出某某某,是咱知青还是***时的一大发明,绝对是“人斗人”的杀手锏,没想到时过境迁又见重演。这回揪出来的是生产队的种菜班长,一脸错愕茫然,被几个事先有所准备的骨干拽到前面,开始批斗。说他是地主仔,隐瞒成分混进革命队伍,企图破坏,妄想变天……
我不知道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可破坏的,如何能变天,估计一大屋子人也没有知道的,然而都跟着喊口号,坚决打倒什么什么,誓死捍卫什么什么……“***”就是这德性,没几个独立思考,基本随大流,事后诸葛亮倒是不少。几十年过去了,这状况没有多少改变,只是随着社会多元化,大羊群变成小羊群,随大流变成随小流,看似个性张扬,实则还是人云亦云。能够独立思考的依然不多。
晚上批斗,白天监督劳动。这是当年对付“地富反坏右”的惯例。没想到种菜班长性子刚烈,没过几天居然逃跑。这下子队里炸了窝,全体出动追捕,据说团部的武装连也出动了,真把他当敌人了。当晚就逮着了,五花大绑押回来从我面前经过,他那神情,居然是傲然不屈!没错,我没有看错!
过了没几天,又跑了……这回再也没找到。好些日子之后,在一个山谷深潭边发现他的皮带,领导们分析说他是畏罪自杀了。想起他那神情,我不相信,这么刚强的汉子,不会自杀,不会的。
运动继续“深入”。这回轮到我们知青了。各生产队陆续传来知青遭批判的消息,还是我们外语学校最有本事,红流队的同学私藏枪支(据说是武斗时的自制手枪),被人揭发了,当即轰动农场,列为头等大案,我们队一个同学有点牵连,立即被带走……
最后,我也被揭发了,两大罪状:私拿炸药雷管去炸鱼。私藏封资修图书。于是,我的木箱被打开,从学校图书馆带来的书籍全部没收。用剩的雷管炸药更是收缴殆尽。之后自然是批判,检讨,再批判……虽说一个是好学,一个是贪玩,找不出什么“反动”思想,检讨还是必须“深刻”,幸亏有点文化,写上十几页纸不算难(从此学会了写检查,也是一项技能哦,呵呵)。比较难堪的是居然把我和一个猥亵幼女的农工放在一起批判,这也太伤自尊了!
或许是长篇大论的检讨令人昏昏欲睡,又或许是一副迷途羔羊的模样,最终侥幸过关,没给我扣什么帽子。尽管如此,那些日子真难熬!
我清楚是谁揭发我,是谁落井下石。然而几十年都没跟任何人讲过,任何人!现在,更不想说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