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水的哲学


 

水与火是不相容的。用火直接烧水,水势大了会把火浇灭,水势小了会被火蒸发。但是,喝生水要闹肚子,为了既使火不被水浇灭,也不让水变成水蒸气,人们发明了水壶。人们用水壶把水盛起来,然后再把水壶放到火上。火在水壶下面烧烤水壶,渐渐把水壶烧热,水壶再把这种热能传给水,慢慢把水烧开。通过水壶使水与火和平共处,既保存了火,又烧开了水,这就是烧水的哲学。

说它是哲学,是因为这不仅仅是生活中的现象,在政治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往往如此。东汉时期的桓谭就充当过水壶的角色。

桓谭是东汉初年的著名学者,他精通哲学、天文学和音乐。东汉建立以后,太中大夫宋弘与桓谭的关系很好。有一次,光武帝刘秀让宋弘为朝廷举荐人才,宋弘便举荐了桓谭。于是,桓谭被召入宫中,拜为议郎、给事中。

桓谭多才多艺,弹得一手好琴,刘秀喜好音乐,每次宴饮,都让桓谭为他弹琴,久而久之,桓谭在刘秀身边只起了琴师乐手的作用。宋弘听说此事,心中很不高兴,后悔向刘秀举荐桓谭,他担心刘秀整日沉溺于音乐误了国家大事。

一天,宋弘听说桓谭从宫内出来,便衣冠整齐,端坐府中,派人将桓谭找来。桓谭进来以后,宋弘也不让他坐,开门见山就责备他说:“我之所以向朝廷举荐你,是因为你有才,让你以己之才辅佐君主治国。而今你只会给君主弹琴,以袅袅乐音使君主高兴,简直就是一个伶人乐师,太让我失望了。是你自己改正,还是让我依法处置呢?”一番话说得桓谭不住顿首认错,表示愿意改过。宋弘又责备他好一阵子,才让他离去。

过几天以后,刘秀又召集群臣宴饮,席间,又让桓谭为之弹琴。当时,宋弘也在座,桓谭弹也不是,不弹也不是,左右为难。刘秀见桓谭一反常态,非常奇怪,忙问缘故。不等桓谭开口,宋弘便离开座位,跪在刘秀面前说:“臣之所以向陛下举荐桓谭,是希望他能以忠正之道辅佐陛下。而他却常使陛下沉湎于音乐之中,这是我荐人不当,我愿在陛下面前领罪。”刘秀听了宋弘的话,知道他不愿意自己沉湎于音乐之中,便说:“桓谭弹琴,乃是我的要求,错误在我,不在桓谭。”刘秀接受了宋弘地批评,改正了错误。

刘秀所说之言是公道在理的。桓谭鼓琴,是应刘秀的要求,君上有命,臣下怎敢不从?桓谭会弹琴没有什么过错,过错在于刘秀对音乐的沉湎。宋弘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连这一点是非都分辨不出来。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弱火,刘秀是强水,如果批评的矛头直接指向刘秀,给自己招致的将是灭顶之灾。因此,他借压制桓谭抑制刘秀对音乐的沉湎,借批评桓谭来批评刘秀,他把桓谭变成了一只传达热能的水壶。

桓谭在东汉政治生活中不仅充当过水壶的角色,也充当过火焰的角色。光武帝刘秀迷信谶纬,常用谶纬决定政事。桓谭曾上书光武帝进行反对,说:“谶图纬书欺惑君主,耽误国事,不能相信。您应该垂明听,发圣意,屏除谶纬邪佞之说,发扬五经纯正之意。”不料此书递上去,光武帝非常生气。后来,光武帝要建灵台,不知该建在哪里。他对桓谭说:“我想用谶纬决定一下这件事,怎么样?”桓谭立即答道:“臣下从不读谶纬书籍。”光武帝问:“你为什么不读这类书呢?”桓谭便滔滔不绝地批判起谶纬之学来。只说得光武帝怒火中烧,大喝一声:“桓谭非圣无法,拉出去斩了!”桓谭这才意识到自己将要大祸临头了,急忙跪下去叩头求饶,他磕了好半天,头都磕出血来了,才得到了光武帝的饶恕。通过桓谭的遭遇,我们更能看出宋弘烧水哲学的高明。桓谭也想把光武帝这股水烧开,但他没有借用水壶,而是直接与水相触,结果差点遇到灭顶之灾。

宋弘的烧水哲学,是封建时代总结出来的臣子批评君主的经验。因为在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等级森严,君主的威严不可冒犯,作臣子的只能采取这种烧水的方式。烧水哲学虽是封建时代的经验,但于我们今天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人与人之间还要有正常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批评有各种方式,直接的,间接的,尖锐的,委婉的……,其中,间接的和委婉的就是采用这种烧开水的方式。当然,人们采用这种方式,不是由于封建时代臣子与君主间的水火不容,而是出于求得批评的更好的效果。但是,今天我们采取这种方式时,也要有三点是值得注意的,第一,要看对象,即批评的对象必须是能够烧得开的水,不是顽冥不化的石头。第二,要选择好烧水的壶,即批评的中介,有时中介选择不好也达不到好的效果。第三,要正确地估计自己的火力,能否将壶中之水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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