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与国是

由于中国古代文字系统不成熟,对文字使用没有严格科学的规范等原因,我们今天在读古书的时候,会发现大量的“通假”现象。仅以“是”字为例,《荀子·解蔽篇》:“是其庭可以搏鼠,恶能与我歌矣”, 其中的“是”字,就是“视”的通假字;“庭”通“筳”,指唱歌时打节奏的小木棒。意思说看着那打节拍的指挥棒心里却想用它来打老鼠,又怎么能和我一起唱歌呢?《汉书·盖宽饶传》:“宽饶坐举奏大臣非是,左迁为卫司马”,意思说盖宽饶因为举奏大臣不实,被降职为卫司马,其中的“是”字,就是“实”的通假字。《史记·项羽本纪》:“于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意思是当时西北刮起大风,吹断了树木,掀翻了屋顶,其中的“是”,就是“时”的通假字。

然而,“国是”与“国事”两个词绝非通假,而是各自有其特定的含义。“国事”指国家事务,《史记·秦始皇本纪》:“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即将国家的事务交给大臣去办。而“国是”则指国家决策以及行为的是与非,对与否。

“国是”一词,源于春秋时楚庄王与大臣孙叔敖的一段对话。

楚庄王问于孙叔敖曰:寡人未得所以为国是也。意思说,在国家决策被众人肯定这方面,我从来没有收获。孙叔敖说:国家认为对的,众人却认为是不对的。其中的对错是非,恐怕不是大王个人所能判定的。楚庄王说:难道仅仅是君王不能独自判定?臣子们也不能独自判定吧?孙叔敖说:要君臣共同判定。如果国君骄傲地对士人说:你们离开我就无法富贵,士人也骄傲地对国君说:国家没我们就不能强大,就会君臣不合,君臣不合,国是便无法判定。夏桀殷纣,都不能判定国是,而是以符合他们个人取舍者为是,以不合个人取舍者为非,所以直到亡国也不觉悟。楚庄王说:善哉!愿相国与诸侯士大夫共定国是,寡人岂敢以褊国骄士民哉!

楚国的国名,是由于他的首领被封于楚而来。《史记》载,楚国的先人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然而这样一个以首领封地命名的封建诸侯国,其君主却表示愿意与诸侯士大夫“共定国是”,其背后所表达了更深层的意思:楚庄王不敢把楚国视为自己的天下,而是与国内的诸侯士大夫共有;不敢以自己的意志为是,而是以与诸侯士大夫共同认可的决策和行为为是。如果说民主是要求以众人的意志为是,反对个人说了算,那么民主思想的源头应该在中国。

与诸侯士大夫共有天下的思想,到后来又有进一步发展。汉代谷永说:“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既然是天下人之天下,就应该以天下人所是为是,以天下人所非为非。所以,宋代中书舍人彭汝砺说:“夫是非,非我也,是天下之公器也”,正表达了这种思想。

判断国家决策和行为的是与非,不应当自以为是,而应当以民众的肯定与否为标准,当权者应与民众共定国是,共否国非,这种思想即使在今天看来仍有其熠熠闪光之处。当然,并不是说有了民主思想,一定会有民主制度。在封建社会,专制制度往往与上述思想背道而驰。最典型的就是明神宗时。首辅大臣王锡爵问另一个大臣顾宪成:“***所最怪者,庙堂之是非,天下必欲反之。”意思说,凡是朝廷认为对的,天下人必认为不对;凡是朝廷认为不对的,天下人必认为对,为什么天下人处处与朝廷作对?顾宪成说:“我所看见的,是朝廷处处与天下人作对。”二人虽立场不同,结论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朝廷和天下的对立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朝野不合,不但无法判定国是,甚至导致了明朝的最后灭亡。

然而,民主思想的光芒不会因专制制度的存在而黯然消失,它会启迪社会的先进力量进行不断的探索。1945年,***同志与教育家黄炎培关于如何跳出社会政治周期律的支配,有一段著名的对话。黄炎培说:“我生60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屈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个周期律。中共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略了解的,就是希望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个周期律的支配。”***回答说:“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律。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自觉接受人民监督,是人民之所是,非人民之所非,不但是对历史经验的总结,也体现了人民共和国的本质,更是国家繁荣稳定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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