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之武退秦师》篇幅短小，虽说不足300字，但仍不失《左传》文章的精彩，譬如结构之完备，详略之适当，情节之生动。全文来看除叙事之外，三分之二多的内容为语言描写，以其表现人物的性格、形象。文章写了四个人物语言，仔细理会文中人物各自语言，可读出那无不是一种智慧的对话。
鲁僖公三十年（前630年）九月十三日，晋国主兵联合秦国围攻郑这一小国，起因为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兵临城下，郑国危在旦夕。对此，郑国大夫佚之狐对郑伯说：“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伯，师必退。” 这话虽短，却尽显佚之狐进言举荐之智：“国危矣”，是警醒郑伯认清形势之危，须当机立断；“若使烛之武见秦伯”，一个“若”字是请郑伯定夺，实则表明只有烛之武才能解危机于倒悬；“见秦伯”，说明秦可以争取，晋、秦大军围郑，起因两事与晋利害相关，和秦利害关系并不大，且晋、秦军分兵驻扎，能有机会单独与秦伯接触。“师必退”，结果是肯定的，请烛之武出马也是必然的。
郑伯接受荐言，派烛之武见秦伯，却遭到烛之武拒绝：“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 烛之武的回绝语言委婉，流露出对年轻时未被重用的牢骚与不满，但这是一种维护自尊的智慧表达。对此，郑伯则表现了一种大度之智，说：“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先屈尊自责，动之以情；后以国家大义晓之，明之以理。于是，烛之武“许之”。
烛之武“夜缒而出”见秦伯，终以三寸之舌说退秦师，表面来看是他能言善辩，但在这背后却是智慧的较量。其中有对情势的准确判断，对各方的深切了解，对秦伯心理的明了洞察，有语言艺术的巧妙运用。
一见秦伯，烛之武措辞委婉，谨慎开言：“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 此为以退为进之智：坦言知亡，避其锐气，显示自己的弱小，而给对方以满足感。顺此话题，接着烛之武假设：“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是说如果郑国灭亡对您有好处，那就冒昧地拿它烦劳您——求您把我们给灭了吧！这样站在对方的立场，可以预见秦伯听了此话，是很想再听听烛之武接着说什么的。烛之武话锋一转，以申明利害之智说道：“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从所处地理位置看，秦在西，郑在东，晋居其间，假若得郑，而秦欲越过晋国，作为边境，相隔很远，这是难的。烛之武显然知道秦伯懂得“越国以鄙远”的难度。既然这样，进而反问说：“焉用亡郑以陪邻？”更何况“邻之厚，君之薄也。”烛之武就这样巧妙地点明亡郑只对晋国有利，于秦无益。“邻之厚，君之薄”的状况，这不能不让秦伯动心，要考虑一下攻打郑国的得失了。那么，怎样才能对秦有益呢？这也是必需说明的。至此，烛之武择机转换话题，说：“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 这样“舍郑”有种种好处，秦伯当然更要权衡是否助晋攻郑了。
但是，烛之武话说到里，亡郑无益有害也好，舍郑有益无害也罢，都是一些比较推理，是一种可能的状况，还不足以根本动摇秦伯。秦伯完全可以这么想：虽然越国以鄙远很难做到，但我可以帮助晋国打胜后，晋国可以分一块自己的土地给我，这不也是很好的吗？正是揣摩准了秦伯此时的心理，烛之武并没有给他这个希望， 使出最有力的一招，以历史事实证实这种可能是不存在的，因而进一步申明利害关系：“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这里，烛之武先借旧事提醒秦伯穆公，晋习惯于背弃秦的恩德，与其共事决无好处。“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秦伯显然知道，当然不容置疑。虽说烛之武之说其实是移花接木，把晋惠公的事情安在晋文公身上，又是夸张的说法，但秦伯不会去细想那么多了。（晋惠公是夷吾，当初因为骊姬之祸，和重耳都逃离了国家，但骊姬之子刚当上国君没几天就被大臣杀死，这时候晋国出现真空，夷吾和重耳谁能先返回国家，谁就是国君。夷吾向秦穆公求救，答应以后给他两块地方作回报，但却自食其言。）“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 然后，烛之武又从历史说到现实，步步深入，进一步指出晋国是贪得无厌的，“阙秦”一说可谓直戳秦伯的心窝，彻底摧垮了秦伯助晋攻郑的心思；秦伯想想不禁毛骨悚然，意识到秦国自己的危险，不但退兵，且留兵助守。
面对风云突变的局势，晋侯文公也没有感情用事，对子犯请求攻打秦军，他以“不仁”“不知”“不武”的回答，表现了清醒的头脑和理智的判断。这种隐忍不发之智、随机应变之谋、大局为重之怀，正是晋文公在春秋时期终成一代霸业的根本原因。...
3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