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三人的返乡省亲,对于攀枝花的老许家来说,是一次极其奢侈的旅行。因为,许家那三个正在读书和求学中的半大儿子,一直都是只花钱不挣钱的“啃老族”,而我刚刚还在那一年的艺考中,花费掉了的“巨额”账单尚未“结算”和“埋单”,我的父母又在此时筹集了那么一大笔的旅费,差不多算是举家横跨了大半个中国的旅行,的确是有些艰难。这恐怕就是我父亲心里,最难以言表的“苦衷”了。所以,我们家那一次的“举家”返乡之旅,我的父亲并没有与我们同行。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钱的问题吧?
如此说来,我的父母在倾囊培养我们几个孩子成长与前途的同时,应该是耗尽了所有的积蓄,仅剩下的那一丁点儿能够挪用于旅行的余资,是不足以支付全家五口人一起长途跋涉的路上盘缠!当然,这也许只是我父亲当年没有与我们一起返乡省亲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他心里,可能还“埋伏”着另外的原因!除了后来我们到了他的东北老家时,才得以知晓的那一房过了门却未曾圆房的许家二少爷媳妇儿的事情(当年我的父亲,因为反抗封建包办婚姻,在他的“洞房花烛新婚之夜”里翻围墙逃婚,曾经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里受尽了艰辛,后来他才偶然参加了革命。这段往事,我已经收录在了《父亲的前半生1-5》连载文章当中,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文章的右上角“伏尔加的鱼”,进入本人的主页里浏览)之外,还可能是因为我在上海戏剧学院艺考环节中的那个“人祸”失败所至。他在那个乌龙事件发生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只是在我们的面前强颜欢笑。但我知道,他内心深处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身体状况已经让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如此辛劳的长途跋涉了!这可能是最深层的原因,也可能是诸多的因素之一。但无论如何,我在上海戏剧学院考试中的那个乌龙失败,让他是沮遏不已!
那一年,回家心切的母亲先是带着我们回到了她的老家湖南长沙。说起来,那是让我最最脸红的一次旅行了。因为,一路之上,由于在我的两个兄弟的胸前,都佩戴着刺眼耀目的艺术大学名校红底白字大学校徽,引起了车箱里同行旅客们羡艳的目光,唯独我是一个高考“失业”生,胸前空空如也。不过,由于我妈妈带着的这三个男孩子,个个高大帅气,且浑身都散发出艺术的气息,让整个车箱的旅客们是啧啧称奇。我母亲的心里也感到很是高兴!因为,她与我父亲俩多年的含辛茹苦,最终还是培养出了几个拿得出手的好“作品”,所以她特别骄傲和自豪。因此,当我们到达了长沙老家之后,我母亲总是会在娘亲家里的每餐饭之前,让她的三个儿子轮流为亲人们表演才艺。我家大哥自然不必说,他那漂亮的男高音歌喉一经亮相,就立即引来了阵阵热烈的鼓掌声。他在那段时间里的每顿饭之前,至少都要唱三首以上的难度系数较大的艺术歌曲和歌剧咏叹调。所以,我家大哥在长沙老家吃的每顿饭,都会比平日要多上几碗,大约是因为他唱得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必须要多吃一点儿饭菜来补充一下体力。记得他每每在卖力演唱之后还曾调侃地说,这就是“饱吹饿唱”的具体表现。而我家三弟表演的舞蹈,那绝对是学院派标准的专业范儿,他舞姿优美曼妙协调,技巧也特别出众,不愧是曾经获得过“桃李杯全国舞蹈大赛”预赛第二名的舞神!他的表演,让娘舅姨亲们都赞不绝口,往往他还得因此再加演上一段时下最为流行的“霹雳舞”之后方能作罢。可当轮到我即将要开始表演的时候,却显得有些勉强了!因为,我美术方面的那些才艺,是无法当场呈献的!不得已之下,我只有把在报考上海戏剧学院时表演过的朗诵节目拿出来,对付着给大家表演两段。我记得我当时朗诵的是润之先生的《沁园春.雪》和民族英雄岳飞的《满江红》。当然,与我那两个正在艺术学院就读的兄弟相比,我的才艺要显得逊色了许多。
大舅刘闻振先生 不过,由于我特别卖力的表演,还是得到了娘亲们的热情鼓励。我当时并不知道,就在那几个娘亲舅大的亲舅舅里面,还有一位湘籍著名作家、诗人,他就是时任长沙市东区文化局长的大舅舅刘闻振先生,他还是当年热播的长篇电视剧《一代天骄毛.泽.东》、《黄兴》的编剧。当时,他坐在饭桌上听到我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普通话朗诵之后,认定我是一块好料子!恰巧,他家里生的是两个女儿,命里缺子,所以特别地稀罕我。据说,在早些年的时候,他就曾想过要用他的大女儿,与我家里的我偷梁换柱,来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互换儿女。无奈的是,由于当年我的大舅妈怎么都不肯答应,他才最终作了罢。时隔十几年之后,当他看见我已经长大成人,又那么的乖巧讨喜。所以,他又开动了脑筋想把我留在长沙、留在他的身边。于是,他动员我妈妈和我,说要给我找一个播音主持的工作。其实,在我年纪还很小的时候,我的这个大舅就曾经动过这样的歪脑筋!大约在距彼时的十几年之前,他也是为了能把我留在他的身边,曾带着幼小的我去过当年闻名遐迩“湖南花鼓戏团”,找到了他的老朋友、著名的湖南花鼓戏表演艺术家李小嘉女士(湖南戏剧电影《打铜锣补锅》中的女主演>),非要让她收我为徒,去学习什么湖南花鼓戏!还逼着我用长沙的方言学了一句《打锣锣补锅》电影里的台词给李阿姨听:“收获季节,鸡鸭小心”。印象中,李小嘉阿姨很喜欢我,她立即表示愿意收我为徒!但是,由于我实在是不太喜欢这种方言戏剧,一再地反抗和不从,最后才让我大舅遗憾地妥协,被迫放弃了!而这一回,他竟然又故伎重施,把我带到了当时的长沙电视台,找到了他的另一位好友,时任长沙电视台新闻女主播的肖晓琳女士。有些朋友可能不会知道,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初期,各地市的广播电视台风起云涌,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但是,由于当时的传媒学院数量有限,导致播音主持专业的人才特别稀缺,所以,当年许多地方台的播音员,都是自学成才担任主持人,真正的科班出身那是凤毛麟角。据我估计,肖晓琳老师可能也是如此的人才。但在我去应试的那个时候,肖阿姨在播音主持界已经是小有名气了,她不仅是长沙电视台里的当家女主持,还把控着长沙电视台主持人招聘的主管领导工作。记得,我去长沙电视台应试的那一天,就是肖老师亲自为我化的电视妆(她没有让台里的化妆师为我上妆,足以见得她的重视程度),她还给我了一篇新闻稿试镜。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并没有什么播音方面的经验,加之还是第一次在摄像机和镁光灯前念的稿子,难免结结巴巴地露了怯,最终未能在这项考试中成功过关。为此,肖老师当时还很不好意思,她一再跟我大舅表示道歉。不过,在这件往事中,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当我在主持台上准备录相之前,我正前方的那个摄像师,用了一句长沙方言跟肖老师说:“格个小屁.股(小孩子的意思),长得好有味嘞”。恰巧,这句话还被我听见了,我当时就脸红了,这恐怕也是我考试失败的原因之一。题外话,时隔多年以后,我还曾在北京的CCTV中央电视台的梅地亚中心大楼里,又见到了这位肖晓琳阿姨,她那时已经是中央电视台的著名女主持人了!我还专门跟她提起过这段“艺考”的往事。不过,她对此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但对我提到的大舅舅刘闻振先生,她那是一个亲切啊!还一再地让我代她向刘局长问好呢!当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年之后,我偶然在新闻报道中,看到了她因罹患癌症,不幸在美国病逝的消息,感到十分的悲伤!但我却一直都没敢把这个噩耗告诉我那位多愁善感的大舅舅,生怕他会因此而过度伤心。
二舅刘文立先生
后来我才知道,我母亲匆匆忙忙地带着我们几个回到她的长沙老家,其实还有着另外的一层意思!那是因为她的二弟刘文立先生将在那一年的暑假,于瑞士的大学历史系访问学者回国,她是想趁此机会回到长沙老家去见他一面。说来也是,我这位留洋回来的硕士舅舅(后来,刘文立先生成为了著名的历史学家,被外媒誉为是“来自孔夫子家乡的著名学者”,还曾获得过“法国教育骑士勋章”,他先后毕业于中山大学<本科>和北京大学<硕士研究生>两所中国名校,并担任过长沙铁道学院、武汉大学教师以及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导师。他也是我所知道的,唯一的一个能用法语在法国的大学里给法国人教授法国历史的中国学者),从小就是我妈妈的心头肉,他还是我妈妈的十个姊妹当中,学历最高、学问最好的一个弟弟。我的这位立舅舅后来还告诉我说,当年因为家里的兄弟姐妹太多、生活很困难,所以他在每天放学之后,都会去推板车和捡煤渣来帮补家用。他还告诉我,当年我的爸爸妈妈,曾经省吃俭用资助过他读书上学。对于我家的三个兄弟们来说,这位刘氏家族里首位留学海归的“洋面包”舅舅,从小就是父母亲给我们所树立的学习榜样,他们总是拿着他的成就来鞭策我们好好学习!所以,在多年之后,我曾亲口对这位中大博导舅舅说过,我们几个外甥从小打心眼里就不喜欢他,主要就是因为他的学习实在是太好了,让我们这几个“学渣”外甥望尘莫及!当然,我嘴上说的不喜欢,只是喻贬于褒而已!其实,我们对他的学识及成就,真是的仰角膜拜!事实上,我父母当年在家里经济状况不佳的情况之下,仍然坚持着倾囊携子返乡的目的之一,也是想让我们几个奇葩级的学渣男孩子去真正地见识一下,这个刘家大神级的学霸舅舅!如此说来,我父母对我们的教育,真的是用心良苦!当然,我母亲返乡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如此!她还要面见她那朝思暮想的年迈老妈,以及除了大姐(大姐此时还在武汉,因工作缠身未能前来)之外的三妹、七妹、八妹、大弟弟、三弟弟、四弟弟还有最疼爱的小弟弟!我母亲与她九个姊妹们的感情都特别的好!她是在刘家十个孩子里面,唯一的一个与所有兄弟姐妹都无矛盾隔阂的姊妹。不仅如此,我的父亲也是在刘家的这些兄弟姐妹们心中,一致被称赞的好妹夫、好姐夫!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在如此庞大的家族里,一个外姓的女婿,能够得到所有人的交口称赞,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我的父亲,却奇迹般地做到了!我想,这一定是与他多年间对刘家兄弟姐妹们的友好相处以及鼎力相助有关吧?
然而,当我们都在母亲的长沙娘家欢聚一堂的那个亲情时刻,我的父亲正孤苦伶仃地在攀枝花的大山沟沟里独守空房。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又该是几何几许呢?在那个无法用视频或语音对话,甚至都不能在电话中分享喜悦的年代里,我的父亲只能是选择了沉默无语……
(未完待续)